一 就在这时,有一种气息飘逸而出,我的肺叶便如叶脉一样张开了。我没有说错,不是飘溢,而是飘逸,那气息宛若梦境里一样轻盈,我恍若在梦境里穿行,一条老街在逆着时光的梦境里延伸。我一直在仔细分辨又没法看清这条老街到底是向哪里延伸。尽管梦境和现实有时候难以分辨,但我心里十分清楚,那是香樟树的气息。 香樟树并不神秘,神秘的只是岁月。若要探寻岁月幽深的秘密,那秘密兴许就隐藏在一棵棵樟树的年轮里。这是生命力
一 刷到一个视频,2024年入冬时,在黄河入海口上空频现“鸟浪”,绵延数公里,最多达15万只鸟在天空飞行,形成各种壮观景象。这让人一下就想到了庄子“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的寓言。 其实在看到这视频之前,我读过一本书《随椋鸟飞行》,是2021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乔治·帕里西的随笔。读的时候,第一感觉也是想到了庄子。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勾勒的庄子。若用一个物象来代替,有人认
一 海风,是这座城市真正的雕刻师。咸涩的气息渗入每一道砖缝,年复一年蚀刻着堤岸的轮廓;湿润的咸腥裹挟着涛声,在窄巷深处低回,仿佛整座城市都在风里微微晃动。它是无形的巨手,揉捏出这弹丸之地曲折的海岸线,催生了最初的渔火与樯帆,也将远方的语言、香料与陌生的季候风,一遍遍拍打在这片微缩的版图之上。海风是澳门的吐纳,是它命脉里恒久的潮汐。 然而这被海风日夜雕琢的城,却挣扎在“寸土”的极致现实里。世界人
从小就喜欢跟爷爷到江里放网。 古老的手抛网,是爷爷一针一线织出来的。夜色清爽,我将马灯放在江畔草地,隐隐照亮一个佝偻的身影,只见爷爷扭身转腰,猛地发力,白色的尼龙单丝网像一团倏然散开的浮云,落入了水中。 爷爷顺着绳子缓缓收网,把合拢的渔网提到草地上,将网兜里面的鱼虾,还有田螺、水藻、青苔等杂物倾倒出来。渔网底部有一圈网兜,清理起来要花不少时间。马灯昏暗,只是用来辅助的。我拧开电筒,电筒两头绑有
1 “人不可貌相”,蝎子就可貌相吗?说起来,身长50~60毫米的成年蝎子,已让人想起《聊斋志异·大蝎》里出没禅院的那只琵琶形蝎子。蝎子身子也确呈琵琶状,还似带音乐感,眼前这“琵琶”穿几丁质骨骼的紧身铠甲,胸前挺举一双“大钳子”——螯肢,腹部下方八条关节尖刺放射的分节步足一行走,虽无法步步莲花,却颇似一台微型坦克,瘆人的更有那尾节毒腺活跃的著名钩形毒针,已成其凶狠霸横的象征。 在古希腊神话中,天
1 元宵过后,辣椒育苗工作开始了。父亲搬来一架木梯靠在房梁上,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将一个长竹筒取了下来。竹筒多节,在岁月的熏陶下呈现出泛黄之色。每一节的底部都开有一个瓶盖大小的小孔,用包裹着布条的木塞塞得严丝合缝。农人将萝卜、菠菜、白菜、辣椒、南瓜、冬瓜等各种作物优质的种子晒干,储存于竹节之中。堵上木塞,将竹筒束之高阁,里面的种子不腐不烂。 能留作种子的,都有其过人之处,只有长得最大最好的果实
老魏每晚在被窝里给九十岁的母亲揉背时,总会想起远在北京带孙子的老伴儿。“您是大孝子,会‘游游,游游’。”妻子说的其实是“揉揉”,她故意大着舌头模仿老魏不怎么利落的口条,意在讽刺。 老魏轻笑了声,揉得更卖力了。老太太嘬了下牙花子。老魏像是得了圣旨,立即减小力道。不久,便听见母亲沉沉的鼾声。老魏这才停下,把手缩回自己的被子里,就像条乖巧的章鱼。 为了方便伺候母亲起夜,壁灯一直开着,不亮,但足以让老
阿莫紧跟着父亲和阿飞爸爸,走在精神病院住院部的大楼里。长长的回字形楼梯,像个迷宫,七拐八弯。 “这是老楼。据说新楼快盖好了,不过那时阿飞也不住这儿了。”一直沉默的阿飞爸爸冷不丁地说。他的声音夹杂在楼内的各种怪声里,一阵又一阵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尖声号叫让人心惊。 阿莫跟着他们到病房,见到了阿飞。他比以前瘦了一圈,原本黝黑的皮肤倒是白了,安安静静地待在病间里。同病房的另一个男孩也安安静静的,对来访的
一 春日的暖阳轻柔地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出身豪门的张和风一袭青衫,静静伫立在河畔,眉眼间透着几分不羁与落寞。 河的彼岸,一位姑娘宛如一朵盛开的青莲亭亭玉立,手中横笛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微风轻拂,衣袂飘飘的她朱唇轻启,悠扬的笛声悠悠响起,仿若灵动的音符在空气中翩翩起舞。一只洁白如雪的鸽子自远方天际振翅飞来,在空中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后,轻盈地栖落在姑娘的肩头。 这如梦似幻的一幕,让张和风对吹笛
我愿意提一提这个记忆, 但它是如此模糊……好像什么也没剩下—— 因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我青春期的日子里。 ——[希腊]卡瓦菲斯《很久以前》 这个城市是个古老的计时装置。记忆和现实分别扮演了两个形状相同的玻璃球体,而时间狭窄的甬道分别输出灼烫与清凉的细沙。如果我们想象城市的地图,是一幅被熨平的装置二维画,便会发现,河东、河西如太极图一样完美地呈现城市的轮廓。赣江在有历史纪年的时候便在那
一 山上的树是有灵性的,在山里安静而不张扬地茁壮成长。挺拔而笔直的躯干和茂密的枝叶,构成了树的秉性和山的品性。每一棵树都是执着而坚定植根于土地,不关乎孤独和忧伤。我也是生长在山里的,但我是孤独的。老家在川东偏北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点的大山里。因为穷乡僻壤,所以时不时生出逃离的想法。 这就是人和树的不同吧。 有很多年没回故乡了。难道对那片土地的感情淡薄了?山上的树是不嫌弃土地贫瘠的。不管是什么环境
人栖居在生存的环境里,语言思想是其中发展与守护的依靠力量。生态诗歌作为一种新内容,在全球生态系统遭遇空前破坏的前提下,生态诗歌需要诗人提供道德的义务。如此来说,粤港澳大湾区的生态诗歌作为一个样板来考察是有价值的。大湾区高速工业化、城市化进程中带来的生态变迁,其书写的场域也在变化。约2000年前后,杨克在其诗歌《在东莞遇见一小块稻田》里将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的碰撞敏感地书写出来。之后,珠三角诗歌生态的
地球简史某页摘抄 关于21世纪初 豪雨加倍眷爱北半球 人世崩坏而渐美 梦中男人言辞渐寡而心脏丰赡如虹 女人以湿花装饰盛臀,清溪摇曳 此外无事可纪 诗人觉悟要再识草木鸟兽之名 但为时已晚,重启键已经按下 邻星有微光初湛 地球鲑鱼第一亿次排卵 其中有一条获得了永生 两者都不是银河系的第一次 不须惊喜,也不用伤悲 在田野上 在一片田野上谈起另一片消失的田野, 在一个村里谈
东坑遇龙舟雨 东坑的雨,一粒粒桑葚“噗噗”落地 透熟的雨,乌黑的果实 龙舟般,划过岭南的河涌 湿漉漉的号声 让窄窄的龙舟鼓胀起风 —— 在这里,山坡的季节戴着斗笠 稻田的眼睛蓄满了一只只雀鸟 在哪里停栖呢? 有一座北楼,看得又远又高 穿过一道堤坝 美在低处也获得了“嗡嗡”的回声 再走过长满再力花、莎草、菖蒲的水泽 ——雨水薄薄地,拥抱着瓦砾、门楼 在那儿呢 鼓点一样的
方舟的诗 榕树课 ——为番禺大夫山森林公园诗碑而作 光天化日,我的繁殖是安静的 怀抱和绞杀也是,生长也是 每一秒都在进化 栉风、沐雨,是日课的一种 它带来的是光谱的化合、停顿和转折 从树冠、腔径和叶子中间穿梭 绸密、持久、温柔 被滤过的光阴,渗进地底 忘记我阴影的人,都从远方选择归来 在大夫山,我有纯正的家族 和延绵的弟兄 气根朝下,接纳广大的 清欢和悲喜。倾听但不失
玻璃暖房 玻璃暖房是雨中一个洞, 太阳的礼拜堂, 风叩响的钟。 黄瓜饱胀,鼓着身, 静止空气里悠长的绿肺—— 想象那些原地不动的水果: 如林间水洼的游虫 与蹄印。 而我 是暖房玻璃上的破洞, 在垄行间悠然从容。 叶,黄花,陶盆 在思绪的环绕中消隐。 远处传来 绿桶汲水的咕咚声: 浸入,满溢…… 复又浸入水中。 减速黑鸫 雪中三人 正逐息抹除自身 一呼一吸
2023年挪威作家约恩·福瑟获得诺奖后,细心的读者或许会留意到卑尔根这个城市。福瑟在卑尔根写下很多作品,其作品中经常出现卑尔根的景观与气候。据说,卑尔根几乎天天都在下雨。沿海,雨水多,潮湿……这些气候与广州很是相近。亚热带的南国花城与寒带的北欧雨城,能够生成怎样的城市景观和文学风貌?好奇心让我们的“比较”跨越山海。有异域之城做参照,可为广州城市及其文学带来怎样的启示?诗人尚燕燕说:“在卑尔根,亲近
一、城市面貌与体验感知 林思仪:当代文学书写中,城市与人持续地成为一对相关的概念。当城市为人提供生活居所和活动场所时,居住在此的人则以自己的亲身实践以及文学观照塑造着城市的精神面貌,参与到城市的内在建构中。在地理空间基础上生长的文艺,不断从文化心理、生活方式、思维模式等角度关注人的感受,进而探索城市与人互相塑造的动力机制。同时,相较于“从前慢”的乡土印象,现代城市则是一种“流动的变迁”。旅行、上
加斯东·巴什拉曾提出一种产生于物质因[1]的“物质想象”:不同于从物体形式生发的形式想象,物质想象是对水、火、土、空气等基本物质的遐想和沉思,“它欲在存在中既找到原初的东西,也找到永恒的东西。它主宰着季节和历史”[2]。在《水与梦:论物质的想象》中,他研究了水的物质想象,认为流水所寓示的是“一种不断地在改变着存在实体的根本的命运”[3]。人不可能两次涉过同一条河流,是因为“人在自身的深处具有流水的
导读:唐诗人 讨论:沈 璐 余诗懿 黄丽如 姚 莉 王 恬 胡志艳 于萧凌 唐诗人(暨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邵栋是一位低调务实的青年作家,他近年出版的小说集《空气吉他》《不上锁的人》所收录的小说,篇篇都可算得上精品。邵栋有才华,语言平实却饱含深情,复杂故事也可叙述得从容不迫,他总是不动声色地引你感慨、共鸣。阅读邵栋这部小说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他与其他青年作家相比,独特性何在。在